感受史战海

文/王盛华

       远远看上去，战海不像个文人，更不像个书法家。走近了看，战海还不像个文人，也不像个书法家。他没有新派书法家标新立异的长发，也没有老派书法家自显身份穿一件带有纽扣的现代汉装。因此，在外人的印象中，面相忠厚，表情从来不加任何修饰的他，确实跟一般人没有大的区别。就是把他提起来扔在人群中，这个已届而知天命之年的中年汉子，也和一个普通老百姓差不多。喝酒时，他会捋胳膊挽袖子，高声加着五魁；布置会场时，他短发高耸抬桌子搬凳子，就像临时雇来做小工的壮劳力；组织笔会时，他吆三喝五，帮这个拎包提行李，俨然又像一个尽职尽责的工作人员。而这些全都出自于他的本意。他是性情中人，率性而为，全然不顾领导在座大师位临周围一圈的眉高眼低。

        但战海确实是个文人，也是一个很有造诣的书法家。有一年春节慰问边防官兵，呼啦啦一大帮艺术家。齐刷刷一排排铺毡的长条桌，笔飞墨舞，荧光灯闪烁，不愿吸人眼珠子的战海却萎缩在最边沿的一个角落里，不紧不慢的在展纸，心有自若的在调墨。直到一开笔，一个“虎”字昂头甩尾从宣纸上跃然蹦出，顿时笔惊四坐，窗帘生风，官兵们慌了神这才乱嚷嚷地朝他挤了过来。只见战海腕底起潮，落墨有声，先是自撰一联“剑胆琴心铸军魂，花香鸟语颂太平”六尺长宜尽泄肝胆。再写一首“林暗草惊风，将军夜引弓。平明寻白羽，没在石棱中”。特别是后边这一幅卢纶的《塞下曲》，被他抒写的酣畅淋漓，沾星带雨，浑似英雄跃马射猎破敌，弯弓草惊风飞。顿时首长叹赏，上兵惊诧，排队索字几乎成了他一人的天下。据说那天他憋足劲一口气写了十多幅，让围观的军民真正的大饱了眼福。

        事情也确实是这样，战海原本工作在挂国徽的政法单位，自己也是一个能替民众排忧解难且有着头衔的法律工作者。但在社会上，人们大多只知道他是一个书法家而不知其它。这个缘起，我猜可能是他自小就沉迷于书法这个瀚海，朝也习字，晚也临帖，及至三十而立，转益多师；四十不惑，遍访名家；五十而知天命，先是入展，后是获将，众多艺术桂冠也花落他身。从此提笔行云流水，运毫剑拨弩张，便以一手行书而问津天下了。反倒让众人忘了他的本来面目。说来也是，前多年我应商洛市应邀，写了一篇《商洛赋》，后登载在《陕西日报》上，战海看到后，自认文词优美，连夜挥毫，第二天就将书写好的四条屏送到我的办公室。当时我和他并不熟悉，只赏他憨的可爱。及至打开一看，顿感眼前生光，满屋辉映，四条屏字字喷金泻玉，从宣纸中滚滚而下。真是个布局得法，开合适宜，紧凑处豪雨如箭，疏密时风吹芭蕉，完全的一个任情恣意，随心所欲，仿佛一气呵成而不留半点缺憾。我笑骂他，你这那里是让我赐教呀？而是拿你的书法让我的文章生辉呀。战海依然用手一捋袖子，憨直的笑笑说，临了几十年的贴，不是你一个人现在才说好。不信，你到城北打听，机关单位认定的就是的我的书法哩。

        不用去打听，观其字便知其人，我知道这个心直口快的中年汉子，从不说半句假。

        战海的行书自成一体，让人目亮口赞。而他的楷书却也是端的了得。虽然他一般轻易不把楷书拿出来示人，但在市井中让人珍藏的却也不少。这是因为他的笔意得力于二王，点、划、撇、捺、爽爽有清气出焉；筋骨得益于魏碑，刀削斧劈，间净高古，铮铮有金石声也。因之，他的行楷或化圆去方，去脂去骨，或蕴籍奇宕，超俗峻峭。横幅时见魏晋风范，竖幅犹如老僧坐禅，大不似令人拘于形象而失其神韵，故在当今可称其是卓尔不群的。我曾经戏言说当代的书法家，写行书者多，写楷书者少，是其功力不逮也。而战海则不然，他是自幼就练过字，有着深厚的童子功基础，后又在部队磨练过十几年，军人的行如风，坐如钟的风格，他自然用之于书道，便可见楷书端庄洒脱之气了。

        这也许就是战海的书品。不过，我向来是把书品和人品一起看重的，倘若人品不好，再好的书法也会让人嗤之以鼻，如历史上蔡襄父子。好在战海书品也好人品也好，不然我也不会这么看重他。因为在我认识的书法家里面，他可是以“大好人”出名的，就连他脸上时常绽放的笑容，也是一幅“有事你说话”的爽笑。朋友有事去求他，要钱给钱，要作品给作品，从不见他有半点推辞。亲邻嫁娶、饭店开业，需要书法家去点缀，去衬托场面，战海也是说到做到从不会摆一副书法家的臭架子。就是作法官，也不见他吹胡子瞪眼，把那些有苦来诉的群众当成“公仆”去指派。以致于城北的人提起战海，都会打趣说，那个战海呀，谁不知道，书法写得不错，一天东奔西颠，就是不知道用笔换钱。可见，在外人的眼中，有了名的史战海依然还是一个纯朴的带着乡土纯情的书法家。因此，我才有了开头那句话，战海不像个文人，但话说回来战海的骨子里何尝不是文人。古人云“大象无形，天音稀声”，“大智若愚”。纵观今日书法界，就是成就辉煌的书法家才越没有大家气，这就叫大家无形。只有那些末流的书法者才越要道貌岸然，这就叫过市招摇。战海是以平常心写平常字的人，他从不以书法招摇。我不知这叫不叫文人风范。但古来有骨气的书法家大多如此，我想战海也自不例外。有感于此，诸以为序，诚惶诚恐。

        壬辰仲夏于钓月楼

        （王盛华，著名作家、评论家、书法家。现为陕西省国学研究会常 务副主席兼秘书长，陕西省民协副主席）